文|Claude Steiner
译|洪夏天
人生剧本剥夺了人们的自主性。人生剧本越全面,当事人对人生的掌控力就越低,也会受越强烈的无力感折磨。当人们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就无法好好思考,也无法表达自己,难以工作或学习,喜欢不了自己,克制不住抽菸或喝酒的习惯,早上醒不来或晚上睡不着,不是哭不出来就是止不住地哭泣;有些人随时随地都觉得自己无能软弱,有些人只在某些时候会涌起无力感。
我在前几章阐释人生基本培训如何利用抚慰经济、漠视和身心脱节,攻击人们去爱、思考和感觉的能力,在本章,我会解释拯救游戏(Rescue Game)以及它如何加重孩童内心无能为力的感受。
拯救游戏
我相信互助合作是人的天性,人们发自内心渴望与他人一起工作、互相帮助。社群团体中,一人需要帮助而另一人伸出援手的情况,相当常见,帮助他人、体验互助合作的滋味能带来愉悦和深刻的满足感。
我希望帮助大家分辨正面的互助体验与我称之为拯救的心理游戏,後者不但令人不快而且具备杀伤力。
下面就让我们来分析拯救游戏:
命题:拯救游戏的主旨是一项事实。人们有时必须仰赖他人相助,才能实现自己的渴望,而拯救游戏就以此为中心运作。玩拯救游戏的人深信,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其实无药可救,他们连自己也帮不了。
伯恩提过,他把某些游戏称之为人生游戏(Life Games),它们「比其他心理游戏带给人更多发展终生职涯的机会」。拯救游戏就是一种「职业」游戏,许多医师、护理师和其他加入「助人」这一行的人,都会玩这个心理游戏。其实,几乎所有人都会玩它,只是玩得可能没上述这些人那麽激烈。
拯救游戏有三个角色,分别是:拯救者、迫害者和受害者。
只要把他们排成三角型,就可看出人们会轮流扮演这三种角色,在这三者间不断转换。
受害者的人生立场是:「我不好,你很好。」(我无助又绝望,拜托你试着帮帮我)。
拯救者的人生立场与受害者互补,也就是:「我很好,你不好。」(你无助又绝望,不过我会试着拉你一把。)
迫害者的人生立场也是:「我很好,你不好。」(你无助又绝望,这都是你的错)。
一个人可以在不同角色间变换,并随着角色不同而产生相应感受。处於受害者角色的人会感到无助且羞惭;处於拯救者角色的人感到内疚;处於迫害者角色的人感到愤怒。拯救者不但不会成功,且通常会导向迫害。虽然每个人都可扮演这三个角色,但通常会偏好其中一个角色和其相应的感受(也就是扭曲感受),而这个角色也许正是反应其平庸人生剧本的核心。
伯恩在《人间游戏》一书解释了各种心理游戏和其包含的角色,这也是精神病学文献首次提到拯救者、迫害者和受害者。
伯恩主张人们可以扮演不同角色,某人会在某场游戏扮演一个角色,会在另一场游戏扮演不同角色。举个例子,他提到团体游戏「你何不─说的对,可是」,由一人扮演受害者,其他人则扮演拯救者。受害者以自身无能为力的立场提出问题,拯救者努力提供答案。每当建议被受害者驳回,拯救者就会提供新答案,直到拯救者终於发火,转而迫害受害者。
伯恩主张,游戏参与者都会轮流扮演其他角色,在某一场扮演受害者的人会在其他场游戏中扮演拯救者,再扮演迫害者。
伯恩发现在酗酒者游戏中,这种现象格外明显,受害者(酗酒者)会在不同时候、与不同对象进行的心理游戏中,分别扮演拯救者、迫害者、连结者及胆小鬼。在精采的「戏剧三角」(TheDrama Triangle)一文中,卡普曼整合上述的伯恩观点,进一步提出心理游戏的三种基本角色是迫害者、受害者和拯救者,它们形成一个三角形,每个人都在不同角色间转换身分。
无能为力
维克夫指出,家庭就是拯救游戏的训练场,拯救游戏的目的就是培训出感到无能为力的人。孩童被强制安插为受害者角色,同时父母以自身榜样教育孩子拯救者和迫害者的角色。
孩童在很多领域都拥有各式各样的潜能,但父母出手干涉,训练孩子成为无能为力的受害者。几乎每个家庭都会攻击三种领域:首先是爱的能力,也就是与他人往来相处的能力。其次是思考能力,就是理解世界的能力。最後则是享受自我的能力,是指体验自己的身体与感受,加以全面发挥的能力。
这呼应了我在第6章提到的三种平庸剧本。孩童原本能尽情去爱,也能理解世界和自己,但他们被禁止做这些事,被迫踏入受害者的角色,而父母不是扮演压迫孩子能力的迫害者,就是扮演拯救者,为孩子做他们禁止孩子自己做的事。
例如,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只要不受干扰、拥有尽情学习的机会,那麽一整天内,他可以自己起床、更衣、整理床铺、自己准备早餐和午餐、倒垃圾、洗自己使用的碗盘,接着独自出门去学校。他也可以做些清桌子、扫地的简单家事,去商店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当他回家时,万一家里没人在,他会猜想妈妈也许出门拜访她的知心好友,他会打给查号台,找到妈妈朋友的电话。打完电话後他可以自行计画和朋友吃晚餐或在朋友家过夜。
上面列出的每一件事,一个七岁大的孩子都可以做到,但大人通常不允许他们做这些事;也就是说,大部分家庭不会让七岁孩子尽情挥洒自己的能力,因此大部分的七岁小孩都由妈妈叫起床、为他们准备早餐、带他们上学、接他们放学、带他们回家、为他们煮晚餐,他们的娱乐活动和社交生活也交由妈妈安排。
在这种情况下,大人让孩子成为一个被迫害的无能受害者,当人们为他做各式各样他原本可以自行处理的事,就是在拯救他。
从上述的拯救例子,读者想必注意到几件事,
第一:不让孩童自行与他人社交往来,自己决定在什麽时候与谁相处,是训练他在人际关系中感到无能为力。
第二:不让孩子接触那些他必须了解世界才能做出决定,并好好思考的情境,是训练孩童失去认识世界的能力。
第三:不让孩子了解自己,学习什麽带给他愉悦,坦诚认识自己的感受并做出反应,是训练孩子失去这方面的能力。
很多家庭都会培育无能为力的孩子,只是程度强弱和领域的差异。比方说,有些家庭不太限制爱的能力,而是打击思考或了解自己的能力。大部分家庭以大不相同的方式对待儿子和女儿,把儿子培训成不了解自己、失去爱的能力的人,另一方面则把女儿训练成无法了解世界的人。
被训练成受害者的孩子,长大後都会出现程度不一的残缺和失能。绝大多数的人都因童年初期的训练而失去一部分的能力,有些人则变成彻底的受害者,把人生耗费在寻求拯救者出手帮助;但在拯救者身边,他们内心的无力感又一次次加剧。
这种挫败感太过剧烈的人,就会成为那些被贴上「有精神疾病」、「思觉失调」等标签的人,或是忧郁症患者,也可能会用药成瘾。他们都受过无能为力的人生基本培训,这种训练是为了确保孩童长成温顺、易受控制、欠缺自主性的大人,然而培训过程出了差错。他们是「过度无力」的案例,接着社会就把他们送进精神病院,交给精神科医师和狱守处理。
要维持压迫的社会,重点就是确保人民无能为力;不幸的是,家庭常常抹杀孩童的力量与自主能力,灌输他们服从纪律和专制规范。让孩童扮演拯救游戏的受害者,培训出无能为力的孩童,这让人在成长过程中充满「无力改变世界」的无奈。无力感袭来时,人们会说:「投票(或示威、写信给民意代表)有什麽用?这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或「每个人都只为自己着想,做个慷慨(或慈爱、善良)的人又有什麽用处?」
核心家庭的拯救三角
我们在传统的平庸家庭剧本中,处处可见拯救三角的实例;爸爸扮演迫害者,妈妈扮演拯救者,小孩则是受害者。这种情况下,三个角色接着会转换成:爸爸伤害小孩後,妈妈迫害父亲,此时爸爸是妈妈的受害者;接着小孩趁机利用妈妈的温柔,她就成了小孩的受害者。当爸爸试图对妈妈施暴,妈妈默默屈服,这时小孩也许会拯救母亲。拯救三角就这样在家庭中不断轮回。
小孩长大後逐渐脱离父母独立,掌握力量,就会发泄长期身为受害者的怨懑,开始迫害父母。爸妈的拯救与迫害愈严重,孩子就会愈激烈地反击。因此,当一个家庭不断重复拯救与迫害,小孩经常会陷害爸妈,让他们不得不面对各种恶劣困境。
中产阶级家庭的小孩陷害爸妈的方式通常是:在学校表现顽劣,拒绝听话做事,染上药瘾和/或警察逮捕。小孩知道父母最恐惧的事,就是他们被警方逮捕,父母就得面对警察、律师和法官的羞辱。怨恨父母拯救的小孩通常很享受被捕、被关进监狱的滋味,这让他们的爸妈、警察、法官和所有被牵连的大人都变得像是一群傻瓜。这就是称为「高飞自豪」(High and Proud,简称HIP)的心理游戏,位居低位的弱势者以此报复大人长期的拯救与迫害。
跟上述例子相比,父母更常为了下列原因拯救孩子,只是事态发展没有上述例子那麽戏剧化。父母很容易涌起自己失职的愧疚感,特别是夫妻离婚的家庭中,他们因此过度保护子女,不敢对孩子提出任何要求。此外,父母也往往低估了孩子的潜能,对他们的期望很低。
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主要是他们的学校表现,这是为了踏入劳动市场做准备,因此父母多半只要求子女遵守纪律和学习课业,孩子也在这两件事上耗费最多精力。而父母把精力投注於培养未来的劳动力,供产业加以剥削和交易;就像农夫认真把牲口养肥一样,只是父母不像农夫,不会从中获益,唯一的回报就是自豪养大一个辛勤工作的儿子,或培养了一个能干持家的女儿。
成长过程一直被拯救三角阴影笼罩的孩子,会成为深陷这三种角色的大人,逃脱不了拯救者、迫害者、受害者的轮回。拯救三角是个效用强大的训练场,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比某人高一等,但又比某人低一阶,因此受过这种人生培训的人会臣服於权力结构之下。
等到我们长大成人,都已从扮演受害者的过程中习惯低人一等的地位,但没人喜欢低人一阶。拯救三角不会让人们平起平坐,每个人不是比某人强势一点,就是比别人软弱一点。因此体验过一次无力感後,我们就会跳到拯救者或迫害者的位置,藉由扮演这两种角色夺取高人一等的权力。
观察父母如何拯救和迫害自己後,我们也想办法遵循他们的榜样。民间传说和迷思也一再歌颂拯救者(如:好心的撒马利亚人)和迫害者(不打不成器)的重要性。
三种角色
拯救者
我们的社会偏爱吹捧拯救者,慷慨无私和为他人奉献都是备受世人尊崇的特质。在这些造神运动中,连合作也受到赞叹,但我们忽略的是,即使遇到爱骗人、自私小气、不愿与我们合作的人,社会依旧鼓励我们当个无私、大方、合作的人。比如,拯救倾向让人们乐於「合作」、助人、辛勤工作,因此掌控国家的政客和超级富豪得以轻轻松松地一再剥削劳工和小人物。
母亲和妻子是两种特别受拯救者角色压迫,又不知该如何挣脱的身分。世人认为放弃拯救者角色对受害者有害无利;继续拯救被视为无私、慷慨、乐於合作的表现,不会造成伤害。这是因为社会灌输妇女性别角色的程式,把她们塑造成无薪的劳动力,这样一来男性的日子才会好过些。比方说,酗酒者的另一半无止尽地牺牲自己,「无私」地奉献自己,一再原谅酗酒者,默默承受对方虐待,事实上这对酗酒者百害无一利,但他们对此毫无自觉。
扮演拯救者让我们产生高人一等的感觉,这就是拯救的唯一乐趣—它让我们脱离低人一阶的受害者角色。扮演迫害者也会给我们高人一等的感觉,但我们无法随意成为迫害者。一般来说,我们必须具备某个正式的职称或地位才能扮演迫害者,有压迫他人的合理理由。
迫害者
拯救者和受害者必定会创造迫害者,当一个人藉由助人扮演拯救者,对方却没有出力自救时,拯救者一定会生气。另一方面,受害者每次得到他人拯救时,都清楚自己低人一等,拯救者的救援让受害者摆脱不了低人一等的地位,阻止受害者运用自身能力强大起来。因此扮演受害者的人面对扮演拯救者的人也会无可避免地涌起怒火。因此我们可以说,每个拯救者-受害者的互动最终都会引发迫害者-受害者的互动。
受害者
受害者不是受害者,是遭受压迫的人;有些人是「纯粹」或实际受害者,他们低人一等的地位并不是自己造成的。被货车撞倒的人是受害者,遭到抢劫的路人也是受害者—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受害者,但当人们感到自己是受害者时,其实在绝大多数的情况受害者本身也是共犯;他们顺势踏入受害者的角色,没有抵抗错误的事。
当我们被他人或某个情势制服或压迫,同时漠视自身受迫的感受,而且/或者不使出全部能力扭转低人一等的劣势,就是受害者;一个与他人勾结伤害自己的共犯。为了分辨不同的受害者,我们以一般字体表示真正被压迫的受害者,以粗体字表示多少因自行屈服或没有挣扎而受到压迫的受害者。
拯救者
同样的,我们也用粗体字代表拯救者。他们不是真正的救人者,比如职责是拯救真受害者的消防队员和救生队员。拯救者与拯救者的差异在於:前者以救人为目标且通常办得到,後者早就认为自己会失败,通常也真是如此。
拯救者、受害者与拯救者、受害者这两组人物还有一个差异,那就是受害者通常会由衷感激拯救者的帮忙;相反的,被拯救者帮助的受害者往往会回过头迫害他们。
没有人喜欢低人一等的感觉,但当自己跳脱这个角色、让别人接手时则会感到愉悦。有时候不用玩心理游戏,我们就能让别人暂时接手受害者的角色,特别是当我们保证等会儿就会转换情势时。然而,身为无能为力的受害者会被难以承受的痛苦折磨,而那些出手拯救的人,藉此附议我们的无能为力,这只会让我们更加痛苦。
不管我们觉得自己多麽软弱,若能听到别人说我们并非彻底的一无是处,还是会感到舒服些;当有人真心向我们伸出援手,要求我们发挥自己的力量,期待我们尽一己之力改变自己,这其实会激发我们的活力。
我们怨恨自己被塑造成无能为力的人,特别是这并非我们自己要求的;当我们发现一直为我们做大小事的人其实并非真心想这麽做,就会感到羞耻与愤怒。
若想摆脱受害者的定位,可以要求别人不要拯救自己,并且要求那些出手帮助的人必须诚实。有些人的拯救倾向很严重,一旦停止拯救就会涌起难以承受的内疚,我们就得一再要求他们停止拯救我们。
拯救游戏加剧无能为力的感受,这种无力感是心理治疗的强敌。只要避免落入拯救游戏的三个角色,人们就会发现自己拥有意想不到的能力,也能发展自己从没想过的技能。女性也可以讲逻辑、懂机械、拥有强健的体魄、走得跟男人一样远,跑得一样快,健行一样久。男性也可以心思敏锐、感情丰富、温柔体贴,也能学会放松,体会内心的爱意,享受人生。
避开拯救三角的角色扮演,从我们的中心运作,就能夺回掌控人生主权,也不会再阻止他人掌握他们的人生。
(本文为《人生剧本:心理学大师的人际沟通分析学》部分书摘)
书籍资讯
书名:《人生剧本:心理学大师的人际沟通分析学》 Scripts People Live:Transactional Analysis of Life Scripts
作者:Claude Steiner
出版:商周出版
日期: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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